最近一直最低限度地活著。不餓到不行，就完全提不起勁來準備食物。週末在長椅上一躺就是一整天，不和任何人說話。看書的時候思緒飄忽不定，難以排除雜念。總是後悔錯誤，也會無奈想到自己無法預言。腦子裡空空時迴響的是焦安溥 miss missed love⋯⋯在無數與氣溫、陽光、風、睏倦、飢餓的鬥爭中，好歹是恢復了一些閱讀的速度。

那裡最近在修，地面從新鋪上了嶄新的瀝青。所以長椅其實是在圍起來不讓人踏足的區域的。好處是幾乎就不會有任何人打擾了，不論是以什麼樣不雅的姿勢癱在長椅上，或是在光天化日下因為冷所以直接把衣服扎到褲子裡，還是睡覺，睡好幾覺，都絲毫不會尷尬。壞處呢？幾乎沒有。頂多是因為無人打掃，路面上鋪滿了松針和松鼠啃完扔下來以及自然掉落的松果。這樣一來地上反而出現了一個概率分佈，讓我能有理有據地選擇不會被砸到的安全長椅。長椅也都很髒了⋯⋯灰塵、鳥糞，但我也無所謂了。甚至想到，噢，這是產自暗眼燈草鵐這麼可愛的小鳥，就更覺得無所謂了。有些時候分心得也無法指謫，一隻浣熊就從我旁邊晃晃悠悠地走過，還頓了一頓抬頭看我。我一直期待再看到牠，不過事與願違。事實上我可太想摸摸小貓小狗了，但是令人驚訝的是，竟然完全沒有這個機會。

想起來其實好久沒有上山了。於是出發前跑到超市想買一些維持生命的水和食物⋯⋯水很容易就搞定了，但是站在一排又一排的食物貨架前，我猶豫了很久，似乎沒有任何一種能激起我的購買慾⋯⋯最後拿了一個巧克力。

山上的小路兩旁的枯草好高了，而且也冒出來很多扎人的草，大概是什麼薊。到了那片草坡，發現枯草也是高得沒位置坐下。最後把厚外套鋪在路邊，把枯草軋平一小塊。起先有點熱，可能是因為正午剛過不久，外加走路，所以坐在了大橡樹底下。可後來風一陣陣地吹，眼見橡樹的葉子都撲簌簌飄落，才想起來已經秋天了。於是轉移到有太陽的地方。地面被曬得熱乎乎的，坐下來很舒服。中間睏了猶豫再三，還是橫躺在小路上睡了一覺，畢竟多半不會有人來這裡。

⋯⋯

這一覺睡得可太舒服了。雖說時不時有對蛇蟲鼠蟻的擔心，但是太陽曬在身上形成了完美的溫度。

看完書的時候，抬起頭看到太陽正巧落在山頭上。「是巧合嗎？不是巧合嗎？是巧合嗎？不是巧合嗎？啊，人生」(poem by bu2ma when he was drawing a pirate)。而書究竟想說什麼，大概也是顯而易見的，因為無論是沈湎於過去，還是後悔的心情，還是對特定既有事件的逃避，都和當下的我別無二致。這是大多數人身上都發生過的，只是深切程度不同。至於需要看這本書的原因，也隨著情節推進一點一點揭曉，到最後我的心裡充滿感動。我甚至還能想像關於這本書的看法，我會不擅於表達地說，這個名字可能有幾層意思。而也會有人很認真地、說不定還不等我說完就以和人分享對事物相似看法時略帶迫切的語氣說：我懂⋯⋯我當時覺得如果以前看到了這本書，說不定會做出很大膽的事來也不一定，因為自己幸運的地方在於，還沒有到長日將盡的時候。但現在轉念一想，即便以前看了，我固然是能夠理解——因為這個道理我可能之前就懂得，並且甚至還把它放在過天平的一端上——但卻不一定能共情，即在當時，它不會為天平的這一端增加重量。「只有經歷過了才知道」——這才是後悔的本質。所以，我還有點慶幸是現在讀到了這本書，因為如果是原來讀到，那麼第一印象恐怕會根深蒂固。

我從一開始就在猜測原因，起先以為是這種拐彎抹角的說話/思考方式？是駕車飽覽田園風光？甚至是職業描寫？到最後才發現這些都是有趣的誤會。它確實從我沒有想到的地方對我施加了影響。之前我有這樣一種想法，不論做什麼事情，只要做到極致，那事情就不只是關於事情本身了。起因是在黑客帝國衍生的動畫片裡，有一篇是短跑運動員通過跑步擺脫了 matrix 的束縛。雖然這只是一個虛構的故事，但卻為我開啟了想象中新的可能。我覺得作家是最接近這種想像的，僅僅通過文字就能對大把大把的人產生深刻的影響，以中二一點的口吻來說是就能改變世界。並非物理層面上的——物理層面上的人始終是渺小的——而是精神層面，這個無比脆弱轉瞬即逝毫無痕跡，但完完全全屬於人類自己的東西。

說起來之前我一直把很多名詞裡字的順序記反，並且覺得讀出來朗朗上口。

所以返回的時候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了。我穿過樹叢中的隧道，跨過小溪，從倒下的樹幹下狼狽爬過。上坡的時候猛地叫出聲來，連步後退。一隻巴掌那麼大的毛蜘蛛就在小路邊上。這裡居然有這種東西嗎？我覺得難以置信。在草地上睡覺這種事情遲早有一天是要停止的。牠一動不動，但我可以想像牠追擊獵物起來迅捷的樣子。我在這樣的坡地，兩邊都是高高的枯草，基本上是無處可躲的。但是我必須從牠旁邊經過。天色也越來越暗，所以事不宜遲，我擺好站立式起跑的架勢，下定決心後就怪叫了一聲，飛快地從牠旁邊跑過去了，絲毫沒有回頭看看牠有沒有動作的多餘念頭。

然後就開車下山了。轉彎的時候輪胎磨擦地面發出抗議的聲音，提醒我開慢一點。準備好在新的人生中繼續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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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ano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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